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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阳田德林回忆援西红军在我家
2021-03-29 14:53:07   来源:彭阳县融媒体中心

  1936年农历腊月的一天傍晚,我一家人正准备休息。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狗叫声,随后就听见有人叫门。我急忙提上马灯去开门,见三位背枪的陌生人站在门前,我吓了一跳,正准备问明来历。那三人中一位当官模样的人说:“老乡别怕,我们是做生意的,路过这里,想在你们家里住一夜,请行个方便。”我听他们操外地口音,不敢贸然收留,就去告知已睡的父亲。父亲听说后起床与我一同来到门前,那三位求住者见我叫出了家中掌柜,那当官模样的人附在父亲耳旁道出了他们是红军。父亲先是一怔,转而喜悦客气地让他们进到家中。被两名战士称作杨连长的人对父亲说:“老田,我们已经打听过你的为人处世,你是个大度厚道的人。我们是共产党领导下的红军队伍,为老百姓打天下的,请你们不要害怕。”父亲是个走南闯北的人,见过世面,事前也听说过国民党政府对红军的反动宣传。如今,红军就站在面前,并不像反动宣传中说的那样,他们虽然穿着破旧,但待人客气,态度和蔼。于是,父亲的疑虑尽消,边递烟倒水边说:“不怕,不怕。”说着,忙叫家里人为客人准备吃喝。不一会儿,我妻子端来饭菜,父亲热情地招呼他们吃饭,还拉起了家常,恐惧紧张的气氛也早已消失。半夜里,两名战士出门去了,只有杨连长住在家里。第二天拂晓,狗叫声不停,门前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我从睡梦中惊醒,打开门一看,顿时晾呆了,满院全是红军,战士们穿着破旧,头上戴的帽子绣有红五星,说话南腔北调,牵拉的战马也很瘦。我当时虽然在固原中学读书,但由于年轻,涉世不深,心中还是十分害怕。父亲倒是里出外进,应酬自如。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到我家的红军一共有九十五人,领兵的姓白,战士们称他白营长。

  红军到我家的时候快要过年了,家中正忙。红军的到来使我们忙上加忙,当时全家人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接待红军上。父亲吩咐家人腾出几孔窑洞来,扫地烧炕,寻板支床,炕、床不够用的就在窑内地上铺着麦草,供红军战士居住。时值寒冬腊月三九天,西北风卷着雪花,天寒地冻。红军战士穿的都很单薄,大多穿着圆口黑色布鞋,没有棉衣、棉鞋御寒过冬。父亲就让家人找出毛毡、皮袄、被褥等一切能铺盖用的东西供红军使用,还把自己住的窑洞让出来给白营长和杨连长等几位干部居住。他们所住的窑门口有战士站岗,窑内桌子上摆放着无线电台,不时发出滴滴答答声。

  白营长、杨连长和战士们都很亲热地称父亲“老田”,让他进出随便,如对待自己同志一般。红军在我家居住期间,起得早睡得晚,纪律严明,从不随便拿家里的东西,使用过的什物就放回原处,还经常帮助我们担水扫院,家里的活抢着干,还让卫生员给我家帮工的小孩看病。时间长了,大家彼此都熟悉起来。我和父亲帮助红军料理外面的事情,东奔西跑。我妻子韩正英当时有孕,仍每天帮红军烧水、做饭,有时还缝缝补补,忙得不可开交。年纪小一点的红军战士称她“大嫂、大姐”,年龄大一点的战士叫她“小妹”。一个农村的妇道人家,没见过大世面,对这样的称呼她还害羞,觉得怪不好意思呢。

  红军的到来,给本来就有十几口人的大家庭增添了更大的生活负担。一下子添了这么多人吃饭,实在是应酬不过来。不是没粮吃,只愁做不出来。家里的两头驴拉石磨整天不停,只换驴不停磨。男人主要帮红军铡草喂马,女人拾掇粮食、推磨、碾米。家里的柴火不够用,就派人赶着马车、毛驴到百里之外的银洞子拉驮煤炭供红军使用。尽管如此,一切都还是很紧张,供应不及。我家光阴当时在本地虽好,但吃的主要是秋粮,如小米、黄米、荞面、筱麦面等,麦面不是主食;蔬菜大都是家里腌制的咸白菜、酸菜、萝卜菜、咸韭菜等。红军一日三餐,早晨天不亮就起床喝米汤、吃蒸馍,中午一般吃黄米干饭和土豆等烩菜汤,晚上大多吃荞面饴铬(一种用荞麦面做的地方小吃),有时也吃白面条。红军走南闯北、行军打仗是从艰苦中过来的,从来不挑食拣饭,做啥吃啥,很好招待的。过年时,为了给红军改善伙食,家里杀了两头猪、十几只羊,使多为南方人的红军战士,在我家度过了一个具有北方风味的传统节日。红军干部、战士很高兴,与我们一家的关系更亲密了,他们都夸父亲是个好人。过春节时,我到甘家沟给表兄王连英拜年,发现他家也住有红军,虽然没我家的多,但也有不少人。我这才知道,周围还住有红军。

  过春节后,白营长就与父亲商议,让我们再想点办法,以解决眼前的困难,并试图做父亲的统战工作,要他筹措一些供战士们化装外出侦察敌情和搞地下工作使用的东西。父亲是个明白人,爽快地答应了。他派人赶着毛驴到固原、平凉购回了四口系带锅、六口大缸、三块杏木案板、两个面柜和上百个碗碟,供红军使用;还帮红军购回一些笸篮和日用小百货,诸如针头线脑等一些常用的东西。这些东西购回后,白营长就组织战士们化装成老百姓,有的担着笸篮、有的背着包袱、有的牵马驮着羊皮,全都扮成串乡的小货郎和过往的皮货商。那些日子,红军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吃过早饭,或独自一人,或三三两两地分头外出活动。有的当天很晚才回来,有的几天才返回一次。他们早出晚归,是经常的事。后来才听父亲说,他们出去大多以做生意为掩护,到城子杨家、白杨城、草庙子、王家洼子、石家沟口、峁家堡子、店子洼一带,远到三岔、环县、毛渠井、镇原和固原等地走乡串户,侦察敌情,筹集粮秣,收集有关情报,接收西路军突围时失散归来的人员。

  红军在我家前后住了近三个月。时间久了,父亲的为人深得红军的信任。一天,白营长拉着父亲的手说:“老田,这些日子,我们确实给你家增添了不少麻烦。经过交往、共事和考验,你是一个信得过的人,为红军作出了很大的贡献,我们已把你当成自己的同志。随后或等将来革命胜利了,我们会派人和你取得联系,党和人民是不会忘记你们的。”自此,红军就称父亲为老田同志。当时我妻子不懂,还偷偷地问我:“爸明明叫田兴旺,红军为啥叫他‘同志’?”我给她解释说:“同志是他们内部的称呼,就是志同道合的意思。红军把爸当成自己人了。”

  3月初,住在我家的援西红军出发前,他们在墙上刷写了标语,宣传共产党、红军的政策和政治主张,动员当地青年参加红军。为了欢送红军,家里杀了几只羊、一头老牛,来慰劳红军。父亲高兴地说:“红军就要走了,咱们好好地招待他们一下。”家里人像过节待客一样,做了十桌当地待客最高礼节的“十全席”。父亲还拿出白酒、黄酒、蜂糖酒给红军战士喝。席间,父亲和白营长分别讲了话,并称这顿饭为“五湖四海饭”,还燃放鞭炮,以此助兴。这天,大家都很高兴,有的战士与我们建立了友情,离开时依依不舍。红军走时,父亲还送给他们马一匹、驴三头、锅两口、军粮十余石及部分草料。白营长就将半张用毛笔书写的黄纸交给父亲,上面大概写着,经考验,田兴旺是个诚信老实的人,并为红军作出过重大贡献,决定接收为中共地下党员等内容,盖有“中国工农红军第二十八军政治部”的四方大红印章和白营长、杨连长的私章。白营长拉住父亲的手一再叮咛:“老田,你现在已是党的人了,将来为党还要做更多的事。这个党证是你的荣誉,也是红军在你家住过的凭证,一定要秘密地收藏好,任何时候都不能让敌人发现,更不能随口向别人提起此事。如果一旦被敌人发觉或走漏风声,你就会遭杀身之祸。一定要细心、谨慎,等将来革命胜利了,你只要拿出这个党证,家里就会受到共产党政策的照顾。”

  红军走后的十多年,国民党部队、地方自卫队和马家队伍,三天两头地到庄上、家里催粮要款,父亲唯恐党证被查出,情急之下,就藏到牛圈窑的墙壁缝中,然后泥好。时间久了,党证因墙皮脱落而遗失。1951年,解放军代表和工作组来我家调查核实情况,工作组的人问父亲:“经我们调查,你们家当年住过红军,为革命曾做过贡献。红军留下证明没有,请你拿出来,帮我们核实,当地政府会给你家适当照顾的。”我和父亲向工作组讲明了红军当年在我家的一切情况,然后到牛圈窑里墙壁缝中去找红军留下的党证,几乎把墙皮全铲了,最终还是没有找到……

  如今,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了。我经历了新旧两个社会,切身体会到还是共产党领导下的新社会好。就拿现在来说,吃穿不知比过去好几十倍。真是点灯不用油,耕地不用牛,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过去连想都不敢想,如今在共产党领导下全实现了。(口述/田德林 整理/田志刚)

【编辑】:张玉婷
【责任编辑】:张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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