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一只飞燕/我跟了上去/它一路向北/穿越了大漠/飞越了草原/越来越远/为了这只飞燕/我追寻了它1000多公里……”

　　这是中央电视台纪录片《牺牲在黎明》其中一集的开头语，用飞燕隐喻，引出那一集的主要内容——“寻找燕飞”。

　　燕飞，在解放宁夏第一仗任山河战斗中牺牲的一位战士，他的名字和事迹被写入军史，却没能在任山河烈士陵园的墓碑上留下名字，只能在各种文献的只字片语中寻找他的故事。

　　燕飞，1924年出生于山西河曲县，1949年8月1日，他和战友们在任山河战斗中与敌人近身肉搏，腹腔被刺刀划开，肠子流了出来，然而他把肠子推入腹中，继续战斗直至流尽最后一滴血。

　　在名为《塞上逐鹿　解放宁夏》的报告文学中，有关于他英勇作战的具体描述：

　　“在另一战场，六连没想到部队发起冲锋后，就遭到对面敌人的猛烈反击，冲锋只好暂时停了下来。随后，连长马上下令，要六班长燕飞带领他们全班，死守阵地。

　　没多久，敌人再次向六班阵地发起反攻，企图夺回突破口。六班的战士们连续作战，早已精疲力尽，所余弹药也寥寥无几。由于敌我力量太悬殊，敌人的火力太猛，有一伙敌人突入了他们防守的阵地，局势非常危险。

　　班长燕飞一看，立即大叫：‘快，我们豁出去了，坚决把敌人打下去！’说完，他们与敌人展开了白刃格斗。燕飞一往无前，勇猛拼杀，一阵工夫就刺倒三个敌人，突然，一个敌人从旁边刺中了他的腹部，红红的鲜血立刻冒出来，肠子也流出来了。他把流出来的肠子毅然推进去，把军装一拧塞住伤口，坚持把枪举起来。大家不辱使命，终于守住了阵地。这时候，燕飞身上的肠子再次流淌出来，他伸手想再塞回去，可是手上已经没有力气了，接着，他的身子晃了晃，倒下去了。战士们围在燕飞的遗体旁，流着眼泪……

　　燕飞带领六班，在没有任何援助的情况下，绝地反击，英勇无畏，顶住了敌人的多次反扑，毙敌四十多人，坚决守住了阵地，为主力部队进攻，为攻克任山河占领六盘山立了一大功。”

　　这是关于燕飞的故事，而在这场战斗中牺牲的不止燕飞，364个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了任山河。

　　任山河的土地里流着烈士的血，任山河烈士陵园里埋着他们的忠骨。

　　当年的任山河是个小村庄，位于今彭阳县古城镇任河村黄峁山山脚下一条近10公里长的峡谷出口处，谷底原有条简易公路与小河并行，是茹河川北去进入固原的咽喉要道，史称“关路口”。峡谷西南面、东北面分别为鹦哥嘴、罗家山。两座大山互成犄角，形成易守难攻的地势，任山河就是山峡的出口，地势险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1949年4月20日，毛泽东主席和朱德总司令发布向全国进军的命令。在西北，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9兵团为配合解放兰州的军事行动，牵制宁夏马鸿逵部，遂挥戈西进，会同西北野战军实施解放大西北的战略部署。解放军第19兵团第64军和西北野战军骑兵第二旅在解放西安后，经泾川、镇原进入当时的固原县境内，直逼马鸿逵苦心经营的军事要塞——任山河。

　　1949年7月31日，关路口战斗打响。山峡开口处的关路口是双方争夺的焦点，由于我军指战员歼敌心切，对前方敌情侦察不清，致使部队刚一进入山口，即遭敌伏击。此处地形平坦，隐蔽困难，在敌人从两侧山头工事和正面村庄战壕三面火力阻击下，我军遭受重大伤亡。

　　8月1日12时，我军再次发起进攻。在炮火连天声中，天气突变，暴雨夹着鸡蛋大的冰雹倾盆而下，山洪裹着泥沙、石块又顺着山沟扑来，许多战士被洪水冲倒。部队顶着暴雨原地坚持，待雨势稍减后继续进攻。山陡坡滑，战士们就用刺刀、小锹、小碗抢挖脚坑，抓住草根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上爬。接近敌阵地时，战士们掷出成排的手榴弹，借着烟雾攻上了敌阵。敌人多次从主峰组织疯狂反扑，均被击溃。敌人在鹦哥嘴布置了4个连的兵力，配有两门迫击炮、4挺重机枪严防死守，指战员们冒着枪林弹雨浴血奋战，付出了较大代价之后，终于拿下了高地。

　　攻打任山河的尖刀营是192师574团2营，数次猛攻都遭到敌人的阻击。战士们滞留在一道2尺来宽的沟里，暴露在敌人的射程内，伤亡很大。作为尖刀连的5连，只剩下指导员段松奎和6名战士。

　　段松奎临危不惧，趁着敌人射击的间隙，7个人一起从沟里站起来，每人间隔数米，一字排开，端着枪冲到敌人近前，一时间打得敌人措手不及，任山河阵地被我军胜利攻占。

　　担任右翼主攻的是191师572团，总攻开始不久就攻下了罗家山前沿阵地。在向前推进时，3营8连被一道深沟所阻，伤亡近半，敌人的十几挺机枪组成密集火力网，封锁了我军前进的道路。8连指战员大部分伤亡，全连没有一个完整建制的班，仅有的5挺机枪打坏了4挺，炮弹也全部打光。幸存的战士在指导员王震的带领下，发起新的进攻。机枪手王化兴端着仅存的一挺机枪，一边捡着敌人的子弹，一边射击。在机枪掩护下，突击队沿着敌人二、三道防线之间的交通壕疾速前进，眼看就要接近主峰了，但敌人的枪弹如雨点般打来，压得战士们抬不起头。万分焦急之时，拿下了任山河的574团及时赶到，从侧面迂回到敌人背后，一阵手榴弹把主峰的敌人解决了。经过6小时激战，黄昏时将敌正面10里、纵深30里的野战防御体系全部摧毁。

　　任山河战斗历时两昼夜，是我军解放宁夏的第一仗，也是打得最为惨烈、影响最为深远的一仗。此役摧垮了宁夏“马家军”的士气，击溃了国民党守敌，打开了解放宁夏的南大门。50多天后，宁夏全境即告解放。

　　在血与火的洗礼中，经受生与死的考验。年轻的战士们，为了民族的解放事业，为了让人民过上安宁、和平的幸福生活，他们宁愿舍弃父母、舍弃小家，义无反顾地投身解放战争的洪流中。那些年轻的面孔，那些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任山河烈士陵园的墓碑上，有些甚至连姓名都没能留下。这些年轻的生命虽然短暂，却像盛夏的萤火虫，用最绚烂的光芒照亮了后来的路。当我们享受着他们用青春换来的和平时光，就是在完成一场最动人的青春礼赞。岁月流转，和平年代更不应忘记为了这片土地付出生命的他们。

　　为纪念在这次战役中壮烈牺牲的364名解放军指战员，1955年4月1日，原固原县委将分葬4处的烈士遗骸收殓一处，装棺安葬，修建任山河烈士陵园。多年来，经过彭阳县两迁四建不断完善的陵园，如今建有纪念碑、纪念馆、吊唁广场、烈士墓冢、公墓园等，被确定为革命烈士纪念建筑物重点保护单位、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等。

　　苍松肃立，翠柏静哀。当年曾被炮火烧焦和烈士鲜血染红的战场如今已换了人间，那些生前曾南征北战，驰骋疆场的英雄，如今长眠地下，与青山为伴，永远活在人民的心中。每逢重大节日，区内外党员干部、驻地部队、中小学生和各界人士前来开展各种教育活动，让红色基因代代相传。

　　青春礼赞青春，生命致敬生命。任山河烈士陵园里年轻的讲解员孟海迪继续讲述着关于燕飞、关于任山河战斗、关于曾经战火硝烟的岁月；每年清明节前夕，从固原市区出发徒步至任山河烈士陵园的少年们都会轻轻擦拭墓碑上的尘土，将家国情怀深藏心底；陵园的苍松翠柏见证着任山河烈士陵园管理所所长杨秉选在孤独中的坚守，由他亲手栽下的松树苗如今已长成十米高的大树……

　　微风拂过，松针轻轻颤动，仿佛在诉说那些未尽的青春故事。英雄虽然离我们远去，但他们的故事永远留在我们心中，他们用鲜血染红的精神丰碑光照千秋。（记者 　封聪 　李慧 　李飞龙 ）

记者手记

青春与青春共鸣

　　从城区到乡村，从菁菁校园到烈士陵园，当书本上记录的红色故事融入辽阔的天地，坚定的信念在少年们的内心生长。每一次行走都是对曾经烽火硝烟的回忆，每一次出发都是以史为鉴向新而生的回答。当徒步往返54公里祭奠英烈，“走心”的教育，也有了更加丰富的定义。

　　每年清明节前夕，薄雾还笼罩着沉睡的山川，固原市弘文中学和固原二中的老师们带着七年级、高一的学生踏上往返54公里的路程，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任山河烈士陵园，那个深埋着烈士忠骨的地方。行走在固原市区到任山河烈士陵园那条蜿蜒于山峁沟壑间的路上，书本里“不怕牺牲”四个字，在踏过烈士倒下的山梁时变得滚烫；轻轻擦拭烈士墓碑时，家国情怀的重量落在内心深处。

　　那些在任山河战斗中英勇作战的战士们牺牲时正值青春，有的甚至没有留下名字，而这些站在他们墓碑前的学生以青春之名，向他们敬礼。同着沸腾的热血，和着青春的嗓音，两个青春在此刻相遇，一个正热烈绽放，一个已凝固成永恒。这不是简单的缅怀仪式，而是生命与生命之间最深刻的共鸣，是青春与青春的共鸣。

　　同样在青春年华，他们在战场上经历枪林弹雨，义无反顾勇敢冲锋，身负重伤，九死一生；他们在往返百里的行程中，经历风霜雨雪，跌倒了就重新站起来，受伤了便互相搀扶。无论是烈士以坚定的信仰，将个人命运与民族存亡紧密相连，还是当代青少年在和平年代的奋发向上，都是青春能量的不同表达形式。形式在变，但其内核——那种为理想燃烧的热忱，从未改变。

　　而这堂持续了近三十年的“行走的思政课”，也让红色教育从书本走进生命，将历史叙事转化为情感共鸣。如今，这场活动的意义已经由强健体魄、磨炼意志升华为感悟信仰力量、传承红色精神，促使学生在体力考验和心灵洗礼中不断成长成才。

　　“承先辈之精神，创吾辈之未来。愿以吾辈之青春，捍卫盛世之中华。”当少年与烈士在时光长河中相遇，是一次跨越时空的对话，更是一种精神的延续，他们彼此用自己的方式，在属于自己的时代，书写无愧于心的青春篇章。

　　从1995年至今，每年清明节前夕，固原二中、弘文中学师生徒步任山河烈士陵园祭奠英烈。54公里的路程，10多个小时的行走，这一堂生动而深刻的“行走的思政课”翻山越岭，路途漫漫，爱国之情穿越时空，在青少年心底共振。（封聪）